寫作動機
作者在烏克蘭版本序言中交待了自己的生平,間接解釋了他的政治立場。作者一九零三年生於印度,父親只是一般的公務員,由於得到獎學金,他得以進入有名的上流社會學校﹣伊頓公學讀書。畢業後曾經在緬甸做過印度軍裝警察,但工作令他討厭帝國主義,所以他離開當地回到英國,希望以寫作為生。一如許多作家,剛開始的時候他寫作不能糊口,窮得要命,生活在社會低下階層當中,讓他有了切身體會。那時的他並沒有想過甚麼政治立場,他傾向社會主義,完全是因為他對社會低下階層的苦況深惡痛絕。他一九三六年結婚,同年西班牙爆發內戰,他與妻子一同前往西班牙身體力行支持西班牙政府。起初他們跟所有參與西班牙內戰的外國人一樣,沒有注意到西班牙政府內的派系鬥爭。那時候,他和妻子加入了西班牙的托洛茨基派。到了一九三七年,共產黨取得政府的控制權,開始緝拿、殺害托派人士,作者和妻子只得潛逃離開西班牙,不用說,作者很多朋友或被殺、或坐牢。與此同時,蘇聯大力宣揚托派的不是,作者以自己在西班牙的經驗,當然不會相信蘇聯這一套指控。他說這些都給他上了重要的一課﹣原來極權統治的宣傳機器居然可以那麼容易就控制了民主國家人民的意見(”It taught me how easily totalitarian propaganda can control the opinion of enlightened people in democratic countries.”)。
作者親身經歷了共產黨在西班牙的暴行,回到英國後,卻發現當時不少普羅大眾、甚至是有識之士都輕易相信蘇共美好形象的種種宣傳,當時西方的社會主義人士很多都對蘇共衷心嚮往。然而作者並不相信蘇共政權正在走向社會主義的最終理想,反之他看到蘇共正在推行階級社會。此外,作者亦覺得當時的英國民眾並不明白甚麼是極權統治。他認為,英國社會即使不是完全的民主,英國長時期以來都是政治環境相對穩定、社會公義相對能夠申明、新聞資訊相對地可信,即使有反對的聲音,作為反對者亦未至於會招至殺身之禍。因此他以為一般的英國人是無法理解甚麼是“集中營”、“傳媒審查”、“集體放逐”等事。國人對蘇共的誤解,作者以為都對英國社會主義的發展及英國外交政策帶來嚴重後果。因此,作者希望寫一個故事,讓一般英國群眾能夠從中了解蘇共的真實面目。作者早在一九三七年就想寫這樣的一個故事,可是一直沒有頭緒。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開著一頭馬車在小路上走,男孩不時用皮鞭抽打著著馬兒。作者想,如果這頭馬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量和能耐,人類還可以像有錢階層剝削低下階層一樣剝削馬兒嗎?動物農莊就是這樣產生的。
出版的曲折
作者寫成這本書的時候是一九四四年,那時候二次大戰還沒有結束。作者曾經聯絡了好幾家出版社想出版這本書,當中包括兩間曾經出版“反蘇”刊物的出版社,但都被這幾家出版商拒諸門外。原因是內容敏感,並不符合當時的形勢。作者為了此事,特地寫了一篇長序“The Freedom of Press”來抱怨﹣動物農莊故事原文不過七十來頁,此序文就足足寫了十頁!作者抱怨的對象倒不是政府,他說若是英國政府直接來審查他的書,直接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傷害二次大戰盟友(蘇聯)的形象和感情,來給這部書判個死刑、禁止出版,他或許還可以咽下這口氣。實情是不用政府來干涉,出版商就自我審查起來了。作者心裡最不忿、認為最可恥的,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出版同業那種怕得罪重要盟友蘇聯、害怕公眾輿論壓力的心態和舉動。由此作者引申、發表了他對出版自由的見解,有興趣的可以去看英文版,寫得挺不錯的。結尾有一句精簡有力﹣”If liberty means anything at all it means the right to tell people what they do not want to hear.” 。
讀後感
我第一次讀動物農莊是中學時期,動物農莊是英文課的必讀課外讀物。雖然那時候是為交功課而讀,不過對這本書印象頗深,特別對作者用豬代表極權統治者非常欣賞。那時候我討厭看英文書,但因為故事情節引人、節奏明快,我卻意外地看得津津有味。說起來,動物農莊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本完整看完的英文書!
這時候再次重讀動物農莊還是多得書苑。先是翠翠發了個帖,然後是各書友的討論,最後是這書上了書評活動。那時我想,也是時候再讀一遍了!此次再讀,我想必會另有一番體會,或者說,我期望自己會有另一番體會。所以今次我讀得格外認真。中學時候沒讀過的序言,這次我細心的讀了一遍。了解了作者的寫作背景和動機,再看故事,感覺就跟多年前第一次讀大不同了。
從前讀,我是把它當作童話來看,當時的結論這是一個寓意頗深的故事,只知道寓的是獨裁政權,比喻用得妙,情節好看。可以說,當時我對政治、歴史是毫無認識(多得香港的殖民地式教育,政治有關課題是永遠不會進入課室內的),又沒有看序言,再怎麼想都不會想到將這個故事連繫到相關的歷史人物或時期。這次讀,有了故事的寫作背景,知道作者所寓的是那個政權,讀起來就沒有從前那麼愉快了,無可避免地要將故事聯繫拉扯到政治、歷史中去。
這本書一路看下去,我是越看越沉重。雖說作者寓的是蘇共(斯大林),可每每腦子裡出現的卻是文革時期的中共:故事裡常常在嚷著“four legs good, two legs bad”、到最後嚷著“four legs good, two legs better”的羊群令我想起了紅衛兵;勤勞的Boxer口中的一句“Napoleon is always right”,在我腦裡我只想起曾幾何時就有一句“毛主席永遠是對的”;農莊裡的豬領導聲稱動物們的生產增加了兩倍、三倍、五倍等,我就想起了大躍進;動物們口中的一句“Under the guidance of our Leader, Comrade Napoleon, I have……”,我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句“在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領導下……”;而那所謂肅清Snowball餘黨的大會,更讓我想起文革時期的批鬥大會!這個故事於一九四四年寫成,可裡面的這些情節段落,就好像預言一樣,一一應驗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的中國,所以我覺得可悲、可怕,也覺得沉重!而書裡最後一章說,老一代的動物死去,新一代的動物不知道革命前的生活,對牠們來說,生活本就是現在的苦,豬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領導,動物革命是遙遠而又不可知的過去,牠們就只會對豬的領導逆來順受﹣這就讓我想起了現在的北韓。我心裡慶幸中國沒有動物農莊般的結局,卻對於結局應驗在北韓感到難過。
想來有一點我是很佩服作者。他能夠將政治、歷史裡多麼黑暗、醜惡的事化成一個大人和小朋友都適合讀、近乎童話的故事,實在利害。細心想想,農莊裡的動物的生活是多麼的苦、那一場Snowball的肅清是多麼的血腥、Squealer顛倒是非黑白是多麼的可怕、Napoleon運用權術、手段獲得權力的過程是多麼的卑鄙。然而我們還是覺得這個故事語調輕鬆、平易近人,充滿寓意卻又一點都不嚇人。此書之所以能成為世界名著,我覺得作者的寫作動機還在其次,作者能將複雜的理念轉化成一般人可親近、可讀的小故事才是最重要的原因。